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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浪涨江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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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江舟
      江北市又开始下雨了。
      凹凸不平的水泥路,窄窄的巷道,是雨最喜欢的地方。倒地的垃圾桶里灌进尘灰色的雨水,拆了肚的方便面袋逐渐被雨没住,裴江舟淌着混入尘粒的水,去往挡雨的地方。
      能挡雨但不能挡生活的苦。
      “你还想不想住了?!”
      房东大爷拦住准备上楼的裴江舟,年纪大,嗓门也大,吼得她缩脖往后退了退。
      “哎呀,当然想住啊~”裴江舟把刚买的苹果,一整袋塞给房东大爷。
      最近受“扫黄打非”行动影响,酒吧人少得可怜,营收相当不好。为了压缩成本,人多的时候才会叫DJ控场,按场结钱。裴轻舟这一个月接的场次才半月多一点,交房租根本不够。
      她已欠了足足三个月房租,房东大爷算是相当宽容了。但今天的架势,已无人情可言,更像是不交齐房租,就不会再让她住。
      “今天交不上,你就别住了!”
      苹果撒了一地,红润的果皮沾上了裴轻舟脚印里黑黑的水迹,滚了好远。
      裴轻舟没说话,蹲下身,把沾满泥尘的苹果重新装回袋里,像是她在人世间最后的晚餐,那样珍贵。
      拿回去洗一洗,还能吃,她这样想。
      “最迟晚饭前,我会搬走。”
      20平米的出租间,裴轻舟早就住烦了,尽管这是她付不起的房子。
      哒哒哒——雨特有的邮戳,一个一个落在阶梯上。
      一把木椅子配着一张实木书桌,旁边是水桶,插着简易的抽水管,是喝冷水用的。地上有个烧水壶,但看起来不常用,被放得很远。
      墙边靠着一张床。因为是夏天,床上看起来十分单薄,只有枕头和极薄的太空被。若是遇上连绵的雨天,怕是很难御寒。
      厨房在离床不足一米的距离,裴轻舟洗了个嗑烂的苹果。烂苹果不先消灭,好苹果会跟着一起腐烂,就跟人一样,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
      她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去处。
      在家靠父母。可她没有家。
      在外靠朋友。可她的朋友都只讲利益。
      “唯有苹果不负我啊。”
      随便拐进某个水果摊买的,汁水丰满,干脆可口,她满意地像是撞了生活的大运。
      叮咚——微博推送
      #陈暮江编剧确认山河归梦已选定女主#
      裴轻舟最烦这些娱乐八卦,解锁准备屏蔽,却不小心划了进去。
      一张陈暮江采访的照片,映入眼中。
      这不是说要捧红自己那个人吗?没想到是真的。
      那晚过后,裴轻舟压根没把陈暮江的话放在心上,只听个乐。
      命运的改写,可不会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。
      何况,这样泥泞的前半生已将她拉入沼泽,深陷其中。
      微博广场:
      -有小道消息,是个糊糊。
      点进去:
      1楼:有多糊?
      2楼:总不能随便大街上拉个人吧?
      3楼:相信陈编眼光!
      退出,往下翻:
      -支持陈编新作!!!!
      -欢迎考古陈编作品,指路【链接】【九宫格配图】
      下面大多是粉丝控评,除了看看照片,其他没什么可看的。
      “陈暮江。”裴轻舟关了手机,把最后一口苹果啃完,朝垃圾桶丢去,“咣当”入桶,“名字不错。人嘛,长得也还行,比自己差点。”
      “腾”地躺到床上:“不愁,不愁,睡醒再愁。”
      雨天确是入眠的好时候。裴轻舟也喜欢雨天,大概是因为下雨会把整个世界变得很暗,就好像一旦入睡,第二天便是灭亡,兴奋且期待的,想结束一切苦难。
      陈暮江就没那么喜欢雨天了。
      下雨会让拍摄延期。
      “你确定好女主了?”郭志问她。
      昨天电话里听她讲的不太清楚,想再确认下,确定一部剧的女主,可不是小事。
      “确定好了。下午我把人带来给你看看。”说到这儿,陈暮江才停了打字的手,想起来昨晚两人电话都没有,裴轻舟只给了她一个巷道的地址。
      “安青明天回国,说先过来试试镜。”郭志端杯普洱茶抿着喝,“要不,今天女主见见,行的话,明天一起试个镜?”
      安青,22岁,《山海归梦》的男主,新晋一线男星,中戏科班毕业,接戏只看本子优劣,不在乎片酬,是个难得的好演员。陈暮江觉得他若能沉下心来磨练演技的话,早晚会拿影帝。
      这么高配置的男主,配个她在酒吧拉来的打碟师?
      这要让人知道了,岂不骂她不专业?搞不好形象全塌了。
      还有刚拿的新晋编剧奖,这不砸自己牌子呢。
      “下午先见见吧。试镜的事,等过两日再说。”陈暮江想着先拖拖再说。
      “也好,”郭志看人满目愁容,还以为是下雨愁的,“放心,这雨下不了多久。”
      外面下雨了?她坐在办公室里,听不到雨声,也看不见雨落,一心扑在新剧本上,一看时间都十二点过半了。
      裴轻舟给她的地址挺远的,车程大概40分钟,来来回回一下午,搞不好要到晚上了。
      “郭导,我出去一趟。”
      -
      咣咣咣——!
      “钱是不是交不上了?”房东大爷又来催裴江舟,他接了个新租客,想要马上入住。
      门敞着,完全没有隐私可言。
      还好她是在洗漱间,有扇门能关住最后的隐私。
      “不是说了晚上之前搬走吗?这才一点,催什么?”裴江舟漱了口水,穿得是件短裤背心,没有饰妆,但十九岁的年纪已给了她姣好的体形。
      “交不上钱还这么横!赶紧收拾东西滚蛋!”
      一个交不上钱,一个交得上钱,任哪个租主来选,想必都不会选错。
      房东大爷极不耐烦,进她屋子,掀了床上的东西。
      内衣、梳子、裤子、枕头……掉了一地。
      裴轻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了,她淡定地从洗漱间出来,从地上拿走两件比较重要的东西,把衣柜的衣服扔进行李箱,锁上。
      递给房东大爷一张纸,“这是我房租的欠条,我会还的。”
      房东大爷拿手里捻了捻,他是不信她能还得上的,随手塞进了裤兜。
      -
      百汇巷,外乡人的聚集地,这一片儿都是租客。
      四方漂泊,远离家乡,选择在江北闯荡,陈暮江有时佩服这些人的勇气。在她看来,江北虽是个不大的城市,但足以承驼起长久的日出和往后的繁荣。
      巷道的路窄得出奇,还下着雨,陈暮江开得极慢,遇见人多处,还要停下等一会儿。
      没有留电话,真是最大的失误。
      滴—滴——滴———
      堵车了。
      陈暮江不得不停下来。
      前面堵得不像是一时半会儿能走的,但她又不能下车,只能坐车上,一会儿一踩油门。
      裴轻舟提着行李箱从租户院里出来,拐进出社区的巷道上,发现堵车了。
      “所以中国为什么要这么多人?还有这么多车?”
      雨下得小,裴轻舟伞都没打,行李箱上全是水,头发也渐渐湿了,她是被赶出来的,但还有心情骂街。
      “哎…你这能不能先别走?等我车过去再走?”有个中年男人开着窗,一直张望车况,发现刚能往前挤一点,却被拉着行李的裴轻舟挡了道。
      “礼让行人懂不懂?不行你车扔了别开呗?下来走路!”裴轻舟回怼完,自顾自地往前走。
      陈暮江车窗开了一点,透气的,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声音,拉下车窗,往外张望。
      是她。
      再小的雨,滴在身上也会湿的。裴轻舟穿着一件纯白色衬衫,亚麻质的,很宽松,已微微贴身。下身是件短裤,脚上是双洞洞鞋,倒是适合淌雨。陈暮江就这样侧出车窗看她,与昨日酒吧里妩媚多姿的样子全然相反,她想,她的女主就是这样:媚时,可勾心噬血;稚时,如六月初阳。
      裴轻舟越往前走,越觉得有人在看她,淌着水,抬起头,对上一束熟悉又陌生的目光。
      雨在裴轻舟眼前凝滞。
      是来找她的吗?
      雨慢慢落下来。
      雨滴在倒车镜的上沿,汇成一滴大雨珠,落到地上。也滴在从车窗侧出来的头上,融进稠密的黑发里,不见踪迹。
      她们隔着无数雨珠的会面,不知道是喜极而泣,还是乐极生悲。
      脚趾间的水漫上脚脖,行李箱的轮子已被淹没,陈暮江见人迟迟不往前走,下了车。
      “先上车。”
      温柔的一句话打破了所有落在裴轻舟身上的雨珠。
      耳畔温凉,心头发暖。
      -
      “怎么拉着行李箱?要搬家?”陈暮江给裴轻舟一条毛巾,让她擦头发,又开了暖气。
      搬家?裴轻舟没有家,无处可搬。
      “没有,房租到期了,暂时没找到地方住。”虽然淋了点雨,但裴轻舟不冷的。听着“嗡嗡”的暖气声,还是没忍住把一只手放在了出风口上。
      “这儿经常堵成这样?”陈暮江转头问她。
      其实裴轻舟也不知道,她只是住在这儿,但不经常从这儿走。又或者说,她出去时都是接近凌晨,那时候的巷道上,只有月光满盈。
      “也没有吧…可能因为最近下雨,会堵点。”擦好的毛巾被折好递给陈暮江,“你怎么来这儿了?”
      裴轻舟大约是忘了自己给过她地址。
      “带你去见见导演。”陈暮江接过毛巾一愣神,想起件事,“你电话多少?或者有微信吗?”
      滴—滴—滴——后面的车在催。
      “能走了。”裴轻舟提醒在摆弄手机的陈暮江。
      “给,你存一下吧。”把手机给她,界面停在新建联系人上。
      「备注:裴轻舟
      手机号:1××××××××××」
      轮子淌着水走了,给后面的人开路。
      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      ps:更新频率……大概是周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