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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汉世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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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汉世祖 第44节
      “尤其在,还要警惕真定的契丹人的情况下。也许,还有河北其他州县,仍未北撤的契丹军队,同样不得不防……”
      郭荣话落,刘承祐慢慢地点了两下头,对其所说,他心里实则也有考虑。燕兵、晋兵、晋臣、民壮……如此成分复杂之数万突然聚在一起,哪儿里是那么容易理顺的,各种矛盾没有直接爆发出来,都是还是如郭荣之言,龙栖军携大胜之威,才使各方保持着克制。
      当然,问题的根源,还是在于契丹人抛弃的大量物资财货,毕竟财帛动人心。倘若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,及时调解,允诺奖赏,洨水河畔的厮杀估计还在持续当中。
      眼下,最值得警惕的,还得属燕兵。据统计,燕兵各军尚有一万八左右的兵力在此,太多了。燕兵投诚,积极效果自然是有的,暂时极大地缓解了刘承祐兵力匮乏的窘境,但于此时龙栖军的状况,燕兵多了,反而不是什么好事。
      一旦休整过来,大胜之威势渐去,再想如此时这般压制,可就不容易了,甚至可能出现反客为主。且若不作为,那种情况的发生,并不遥远。
      刘承祐自己琢磨着,解决问题的关键,估计还是在于龙栖军自身,只要自身实力足够,保持着威慑力,那么便足够弹压一切不稳定因素。
      以郭荣的作风,既然提出了问题,自然会思考如何解决问题。刘承祐偏头看着他:“你有什么建议?”
      郭荣回答地十分干脆:“唯有扩军了!”
      不谋而同,刘承祐环视一圈,沉着声音吩咐道:“那便扩军吧,自晋兵之中裁汰掉老弱,余者尽数并入龙栖马步各军,另外,那些劳役,也自其间挑拣勇壮,这些,可都是现成的上佳兵源!各级军官缺额,以功绩升拔,降卒之中,亦可简拔一些!”
      “是!”话音一落,在场的将领们齐声应命,有些迫不及待。
      刘承祐,这是打算将那些晋兵全数吞并,或者说叫彻底收服、整合,且对方不会太排斥。他们本是降卒,后晋禁军,如今石晋已亡,在契丹人鼻息下,受够了无国无家的苦楚,能被新朝接纳,哪有不乐意的。
      至于那些青壮,则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。
      “扩军之事,以张将军统筹,郭荣为龙栖军都虞侯,辅之。孙立重伤,第二军暂由第一军马全义兼领,第三军由向训代理指挥使。另外,增设龙栖第五军,以罗彦瓌为指挥使,马军自全军中遴选善骑射之士,以韩通为马军指挥使!”
      “唔……”说到这儿,刘承祐顿了一下。按照这个扩充法,龙栖军可一跃成为大军了,心中生起些念头,直接道:“设厢级指挥,第一军、第二军、马军为左厢,马全义为左厢都指挥使;第三、四、五军为右厢,以慕容延钊为厢都指挥使!”
      “是!”这一回,众将的声音都高了不少,毕竟,这是升官了啊。
      “裁汰下的弱卒,编为辅兵。其他非军之众,除去晋兵亲属,余者,待局势稳定后,尽数发放口粮、盘缠,遣散还乡!”刘承祐继续吩咐,他只感觉自己头脑是越发清晰了,顿了顿,又补充一句:“对燕兵那边,加强监视!”
      对燕兵,刘承祐是不得不慎重,哪怕表面上做到推心置腹,心中的警惕与防备也是免不了的。若是人少,还可似在潞州那边直接吞并了,但人多了,就需多加考量了,一口吞下,只怕胀破肚皮。
      这些人,不似晋兵,他们大多数人的根都在幽燕之地,而燕地可仍在契丹人的统治下,短时间内刘家朝廷是无力夺回的,这便是最大的问题。
      “殿下,第四军抓到了赵延寿。”散帐前,张彦威向刘承祐禀道。
      “哦?”刘承祐有点意外:“人在何处?”
      慕容延钊起身答道:“暂且扣押在营中,受了些伤,已安排人救治。您,是否要接见他?”
      眼神飘了下,脑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,回过神,挥了下手:“暂且看管着。扩军之事,明日尽快落实,散帐。”
      “是!”
      “郭荣!”
      “在。”
      “将栾城一战前后,写一份军报,送往天子御前报捷!”
      待散帐之后,那股子疲倦又袭了上来,且这回来得更加迅猛,有些招架不住。命人传令,加强戒备之后,倒头便睡,这一回,刘承祐睡得比较安稳,嘴角都不由自主地翘起了一道微弱的弧度。
      翌日,一大早,整座庞大的营地便动了起来,扩军整顿,在众将的牵头下,有条不紊地进行。在这个过程中,刘承祐也没停下,开始分批亲自接见那些燕将,巡抚燕兵,以安其心。
      在刘承祐消化着胜利果实的同时,北面的真定,随着败兵陆续集结,辽军终于有所恢复,依靠着城池,暂时稳住了。不过,士气仍旧衰微,如此大败的影响,哪里是这么容易消退的,耶律阮很头疼。
      第98章 灰溜溜地滚回去
      自家人知自家事,也知道契丹人自己,才清楚栾城一战,他们的损失到底有多大。当拿到战损报告之时,耶律阮的脸都绿了,心中直滴血。
      太惨了!
      死伤的军队中,除了奚人、靺鞨、室韦等诸族胡兵外,还有大量契丹本族士卒,而上层的契丹贵族、将领、各族酋帅在乱战中也是死伤惨重,似耶律拔里得之类的高级将领都阵亡了好几个,这些人,可都是维护契丹统治的基石。
      而能随驾在耶律德光身边的军队,都是契丹的精锐,他们损伤如此严重,是可能动摇统治根基的。此次战败,用伤筋动骨都难以完全诠释。
      军队的伤亡只是其一,同样让耶律阮感到心疼的,是随军的那大量财富物资,他们耗费了半年多的时间,在中原、河北搜刮掠夺,眼下似乎全给敌人做了嫁衣。这些财富,对于契丹人来说,也是十分重要的。
      要知道,自石晋与契丹决裂交恶之后,在这数年的角力当中,耶律德光也是穷兵黩武,契丹本国前后的损失也是不小的,尤其在戚城、阳城的两次战役中,都受到了严重的损失。契丹国内,早已是民困兵疲。
      及至去岁,南下灭晋,耶律德光几乎是以举国之力而来。原本,纵使无法长期占据中原,哪怕耶律德光死了,就凭借着在中原掠夺的这些财货,运回国内,便足以让契丹回一大口血,缓解国内矛盾的同时,还能有进一步的发展。
      甚至于,有助于耶律阮回国争夺帝位。但现在,大好局面一朝丧,赔到姥姥家了。
      同时,耶律阮的心中充斥着不甘与懊悔,栾城一战,败得太过憋屈了。有一说一,契丹自立国以来,就没有遭到过如此重创,甚至去岁灭晋,都是契丹军队还没怎么发力,后晋便自己倒下了。
      然而,就在这半载之后,在异国,在栾城,十几万步骑,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溃败了。或许战后细思,能够反思出一些问题,总结出一些经验,此刻,还在真定城忍着痛舔舐伤口的耶律阮,还难以平静下来去认真思考。
      尤其在,战后栾城的消息,敌军的情况,传到耶律阮耳中后。八千龙栖军,敌军只有区区八千人,他们十几万精锐渲染对方的背景板,耶律阮的心态直接崩了。
      当着归来众将的面,耶律阮便激动地高呼着,要率军回转反击,以复其仇,以血其耻。与耶律阮抱有同样想法的契丹贵族将领还不少,他们大契丹,何曾吃过这等亏,一定地报复回去。
      不过,终究是有些头脑还算清醒的人,或者说比较稳重的人。比如,汉臣中的张砺,契丹人中的耶律安抟。
      “刘家小儿兵少,前番得胜,仅占偷袭之利。真定尚有数万强兵,挥师南下击之,有何不可?你们,是不是怕了,有怯敌之心?”面对以二人为首的将臣的劝阻,耶律阮厉声质问道。
      张砺年纪不小了,遭逢兵灾大变,愈显老态,不过一副铁了心要做契丹忠臣的样子,激动地劝道:“大王,真定城中将士虽然不少,然大败归来,军心散乱,士气不振,如何与携大胜之势的敌军抗衡?且对方有晋兵与燕兵相助,我军也无绝对的兵力优势。此等局面,诚不可南下与之争锋啊?”
      “燕兵?迟早我要让这干叛徒付出代价!”提到燕兵,耶律阮更加怒不可遏,忽地双目一凝,冷冷地盯着张砺:“若不是那些汉军背叛,我军何至于此?张公如此劝阻我进军,是否别有居心!”
      对张砺,耶律阮并不太感冒,倒不是因为他是汉臣的原因,而是这个人,太受耶律德光倚重。
      面对耶律阮的质疑,张砺一下子涨红了脸,面上尽是羞愤之情,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:“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,极尽礼节,不念背离之恶,臣只有竭诚以报。永康王若怀疑我的用心,但可剖心以明志!”
      但见张砺那副动情的模样,耶律阮耸了耸鼻子,避过视线,气愤地坐下,不作声了。见耶律阮的反应,张砺急促跳动的心脏这才缓了下来,低调着,心中默语:只能做到这一步了。
      张砺这个人,刚直负气,却也不傻,早看出苗头了,知道耶律德光死后,自己日子恐怕不会好过,趁着辽军新败的机会,已然琢磨着寻机南奔了。甚至有些后悔,那夜乱战中,没有果断留下了……
      带着气,巡察了一番城中军队,耶律阮果断停下了叫嚣,对军心士气,他心里哪里能没个数,只是没有想到,有坚城依托休整了,非但没有好转,反而有继续恶化的趋势。
      “大王,张砺说的话,还是有道理的。当此之时,以我军的状态,实在不适合发兵作战了,稳定人心,恢复士气才是最重要的!”召集着几名心腹商议,耶律安抟再度向耶律阮进谏。
      瞥了他一眼,耶律阮这回没有那么固执了,只是心中实在不平衡:“就这么放过那刘家小儿,这心中郁愤,实在难平!”
      耶律安抟却说道:“军中将校,哪个不是怒火满腔,大王还需冷静,从长计议啊。”
      叹了口气,耶律阮问道:“以你之见,接下来,我们该怎么做?”
      “南朝已是是非之地,不可久留,士卒念家思归,还是速速北返吧!”耶律安抟说道:“可以想见,栾城之战的消息轰传天下之后,中国各州的反抗会更加激烈。当趁着影响还未扩大之前,传令各州官员将领,率军北撤!”
      闻言,耶律阮此时却是两眼一亮:“中原、河北各州,仍有不下十万的军队,可将之集结起来……”
      没等耶律阮说完,耶律安抟摇头道:“大王,如今的南朝,就是一片烂泥潭,若不及时抽身,以此时的局面,深陷下去,只会难以自拔,届时损失更大!”
      “你们也是这等想法?”耶律阮看向其他几名心腹。或犹豫,或点头,或沉默,就是没有明确提出反驳意见的。看得出来,栾城一战给了这些人极大的挫败感。
      “难道连河北都要拱手送与刘知远?”耶律阮语气甘。
      提及此,耶律安抟却是冷笑着说:“大王,这南朝的江山,哪里是那么容易做的。自大唐以来,四五十年了,换了多少皇帝了。可以肯定,只要我军一退,有的是人站出来,反对刘知远。”
      “以汉人过往的表现来看,不斗个你死我活,分出胜负,绝不会罢休。大王只需率我契丹儿郎于国内休养生息,坐看其内耗即可。幽燕之地,还在我们手中,待他日恢复实力,再行南下。”
      耶律安抟的建议,听起来挺有道理的,只是,不谈其他,首先恢复势力这个问题,哪儿那么容易……
      不过耶律阮想了想,也就点头同意了。
      “眼下,于大王而言,还有更重要的事!”眼珠子转悠了两圈,耶律安抟沉声道。
      “什么?”
      “国不可一日无主,大王当速登帝位,承继大业!”耶律安抟突兀地起身跪下。
      见状,耶律阮倒没多少意外,只是眉头皱起,连连摆手:“我军才遭此败事……”
      “正因如此,才需一提升士气、鼓舞军心、稳定局面的举措!”
      耶律阮沉默了,若说他不动心,那是不可能的,甚至栾城之战前他都计划好了如何众望所归地等上辽帝的位置。
      但是,遭逢大败的此刻,他很是犹疑:“上京还有皇叔耶律李胡,述律太后定然是支持他的,以我此时的状况,哪里争得过他!”
      “所以,更需集中起遗留在南朝的军力!”耶律安抟说:“况且,皇太弟为人忌刻残暴,骄盈蛮横,不得人心,必不是大王的对手!”
      心绪有些烦乱,栾城一败,让耶律阮有些底气不足了。
      似乎看出了耶律阮的顾虑一般,耶律安抟继续道:“栾城之败,过错并不在大王,那是先帝种下恶因……”
      起身,沉着脸,徘徊了许久,耶律阮扬起手:“撤军之事,你们立刻派出信使,通知各地的驻防军队吧。栾城那边,给我继续盯着!”
      “是!”
      ……
      随着信使派出,辽军也基本定确定,彻底退出南朝土地。比起自开封出发的丰收北归,这一回是满带着怨气,临走前还疯狂了一把。不说其他地方,就真定,辽军将之洗劫一空,也造成了更加激烈的反抗。
      虽然,耶律阮不断暗示自己,是欲北归夺位,韬光养晦,但北去的辽军将士,完全隐藏不住,灰溜溜的狼狈气质。
      第99章 两个人才
      栾城这边,随着刘承祐接连不断的邀买人心之举,大营之中的气氛和谐了许多,军心、民心渐安。
      龙栖军的扩充进展很顺利,除了手下将领办事得力,晋军降卒乐于整编之外,待遇赏赐也很重要,这个时代的将士,收买起来并不算难。
      而随着,那些晋军降卒被吸收消化,燕兵过多的隐患也立时下降了许多,明显得能够感觉到,有一部分燕兵,消停了许多。
      通过在燕兵中收买的眼线,刘承祐有所耳闻,在扩军整顿之前,燕军的那些将校中,有好些人见财起意,都曾暗中鼓动作乱,只是刘承祐防备很严密,一直没给他们机会。晋兵彻底降服,就更没机会了!
      顺便着,刘承祐组织人,将洨水河畔那遍布的尸体给清理了,掩埋太费劲,直接焚烧。天气已经十分炎热,得预防疫病的发生。
      周边营垒森严,宽敞的军帐口,一名中年文士背着手,微佝着身子,小心地朝外张望着。看着外边规律地巡逻而过的军士,不由抬手拎着唇上稠密的髭须,感叹道:“这河东军马,果真强悍,有此强军,这天下,合该刘氏所得啊!”
      中年文士体形瘦削,身上有股儒气,观其眉色,此时情绪似有些许的焦虑。他叫陶谷,在后晋官居中书舍人,此前也历经职事,不过仕途并不算太过如意。乱军之中,运气不差,活了下来,与一众晋臣安置在一起,换上了干净的衣服,再无当日的狼狈。
      “这刘家子,小小年纪,也算威豪雄断,区区八千人,就将契丹数十万大军击败。自古以来,能成此事者,都极具大气魄、大胆略之人,此子端是不凡啊!”陶谷回身在帐中踱了几步,啧啧称奇。
      这两日间,关于栾城之战的情况,已然在军民之间传开了,并且在暗中的推动下,快速地扩散开来。这些晋臣,自然也都有所耳闻,文人,总是习惯针对时事,评点一番的。
      帐中还有三四个人,也都是后晋朝臣,左右闲得有些蛋疼,遂与陶谷附和着,议论一二。
      “只是啊——”陶谷叹了口气,眼神一扫,顿了下,将涌到喉头的某些不逊之言咽了下去,换了个说法:“我等也算朝廷重臣,这都两日了,也不接见一二,就将我们晾在此处……”
      闻陶谷之言,有个官员接话说:“我却是听说,冯公、李公他们,颇得二皇子礼遇啊!”
      “呵呵……”陶谷努了努嘴,以自嘲掩饰去些许尴尬:“看来,还是我等位卑职低,不受重视,倒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      语气中,有点泛酸。
      话音刚落,外边传来一阵动静,鳞甲的摩擦声很清晰,一名军官走了进来,随意地拱了下手:“哪位是陶谷,陶舍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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