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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山的那边,是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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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21:一个午后不太舒服的梦。
      游鸿钰带游乐园帆布袋走出管理室,步履歪斜着没走几步,毫无缘由站在屋檐下,突然开始等待。
      果然,梦境开始转换。
      这次四周变成石油和粘稠物质裹住的纯黑空间,没有任何建筑和物品。向正中地上一团都去,那是一个跳楼死掉的十七岁男生。她笔直地往前走,她看到地上第二个跳楼死掉的十七岁男生,一模一样的那个跳楼死掉的十七岁男生。她散步一样往前走,看到第三个这个人,头与身体躯干分开,安静地歪在一边。她笔直往往前走,她看到第四个,血不是很多,所以显得文雅、孤寂、可怜,只晕染出一个暗红到淡红的不规则的圆,整体部分有点近似椭圆形,像一个摩天轮。
      她往前走,她看到第五个边途,很可怜。
      她停了脚步,这里的场景就像看电影回放一般。
      她又继续按照正常步调往前走,抱着帆布袋。抱紧帆布袋,这样任何黑暗里一个突如其来的东西,都不会把帆布袋夺走。
      不去回头看,如果回头看,也无非同样的在脚的正前方,一具尸体。
      走了多久,她也不知道。忽然她站定,低头掏了掏帆布袋,发现了他的运动手表。
      地上影像开始播放:她进了警局,呆了两个小时,边途的妈妈来接她出来。晚上,她一个人走入边途家,那个三层楼的赫鲁晓夫式军属楼又呆了一个半小时。不过这次,她不是走进边途空空的房间,以前是坐在边途空空、大开着门的房间,等他去热米饭,接着就是等他给自己卷寿司。
      她坐在他家客厅,客厅塞满乌压压的人,边途的亲戚。室内并不十分压抑,那种电影里灰暗色滤镜的凝重端肃,而是一种安静,又或许这种平静只是游鸿钰这种非血缘亲戚,一个边途不熟也不亲昵的朋友是这么感觉。
      “那是怎样一种安静?”有一个喑哑的声音在黑色空间问她。
      “我形容不了。不是每个人都有很细腻的表达能力。也许他能。”
      “他叫什么?”
      “··· ···”她犹如没听见,继续向前走。
      地上的影像又开始播放了。
      她看见那个高中的游鸿钰把一台佳能6D放在那张她见过很多次,也在其他家庭见过很多的,茶几的淡黄压纹花卉的防水布上。推给边途的母亲。
      打开里面的照片,赫然有一张边途生前的证件照。
      边途让她给他拍的。前面有一个视频。游鸿钰看着游鸿钰按下播放键。
      下一秒,长大了的游鸿钰长长地,长长地叹气,揉了揉眉间,再睁眼时,这些场景又消失了。
      然而那些东西继续播放着,播放着,在她走过这些影响后,下一个影像播放那时那地下一秒的内容。
      长夜无明,她开始闭上眼往前走。一开始地面会让她感到害怕失衡,或而撞到什么而跌倒,再或怀疑自己沿着走的直线已经离开,然而地面坡度和地球平面引力早已不再。
      “杀掉边途。”
      “然后呢?”
      “你就可以出去了。他的死亡是你的一个心结。”
      “哦。”
      “杀掉边途。”
      “他已经死了,你再杀也只是在你的无趣过去捅自己一遍。而且他是个烂货。
      一张金箔的另一面是粪便,讨论只会让他快速转过身来央求你留下,犹豫只会浪费你的时间,最好是快点想办法丢掉他。”她顿了顿,“我已经看着他一点点变烂,他们也看到了他漂亮脸上下面腐烂尸体一样的脏臭味。他用名誉和虚荣做掩护,他自毁名誉。这就是边途。”
      “那你为什么,又要在他死后让人封闭所有对他的流言蜚语?你是不是还是把他当做你的朋友。”
      “你是我,你不该反驳我。”她语气笃定而平静,“幼稚的东西,我们总需要做一些看似对我们不好的事情,来保护我们。任何人我都可以爱和不爱,但我最爱你。”
      啪嗒、啪嗒、啪嗒,湿滑的,随生命翁动会呼吸的圆型东西伸过来,犹豫着,亲昵着,抚摸她脸颊——
      她一惊,下意识睁开眼,想看那是不是触角和吸盘。然而黑暗里自己身边却什么都没有什么。那滑滑黏黏的液体留在她脸颊,海货腥味,踩柔软的足,“砰——”、“砰——”走了。
      她闭上眼,感官让位于耳朵,发现那声音确实是在游乐园管理室和他听到的是一种走法。步调是一样的。但是比明显那个庞然巨物动静小很多。
      那个东西,会“游”的东西的体型,时大时小。
      “再见,小‘游’。”游鸿钰说。
      “··· ···”那个声音呢喃,嘀呜,好像应了一声,“嗯。”也随之消失。
      “我会再见到你吗?”游鸿钰问。
      周围传来一片静寂,她只好继续往前走。忽然那啪嗒啪嗒的声音又出现了,在她身体右后侧。然而那啪嗒声——是在学她走路!
      “你会走路?”她惊讶,像和一个小孩子对话,“你好厉害。”
      “走路是困难的反义词。”那个呜呜的声音非常聪明,又透露早慧孩童特有的乖巧文静和一种缓慢…一直说人类语言比较困难的缓慢,“··· ···咕噜,咕噜,他们有的人说你只有自信,没有用。你连这地方怎么逃出去都没办法。”
      “这话是对的,但是他们是错的。他们坏。”
      “··· ···”又恢复到那黑白空间的安静了,她真不知道它在干嘛,久到以为它消失了,然后那个东西又伸出什么东西过来。
      她有点害怕,某种直觉又让她不要动不要跑,只睁开眼看。
      然后她看到了,黑色的空气里,慢慢显现出一条细长的柔软肢体,上面是品红、淡红渐变为粉白,背面是淡白,在空气里试探着摇摆,像流浪猫不出于要饭吃的,纯粹社交式的交际触碰。
      那是章鱼的触角。
      并且,只有一只触角的角伸来,不是很多只——捕食状的很多只。
      鬼使神差地,她伸出手,慢慢的伸出去,以表示着自己的无敌意。看着自己离它最近的触角最尖的食指尖,被触碰。穿过水底层流波动,柔软如泥的触条底下,吸盘在呼吸,像在水里一样滑动,低微水流撞击声。然而游鸿钰并不在水里,她作为人类可以顺畅呼吸。
      那些吸盘好像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思想一般,在和她接触。
      使她想到了儿时潜水,看到的那只虎鲨。
      很快,那好不容易从看不见的透明的无形变出真实颜色和触角,消失了。
      她站在原地,愣了愣,然后闭上眼,地上继续有更多尸体,脚步穿过那些尸体的影像,继续走。
      她开始想象,头顶有一轮月亮随着她。她甚至开始想象,旁边有着他。她又这样走了许久,久到头昏眼花,分不清哪个是月亮,哪个是他。
      然后她从床上醒来。
      这是个沉闷的午后,困倦、靡懒、床铺温暖软和,让人可以继续说下去,忽然,她像他那样去看时钟,时钟直白地摆出四点二十三。
      快错过了下午茶一样的时间。或许赶一下还来得及。
      她感到浑身酸痛,头脑沉重,尚未从许久做的梦里醒来。
      这是个很老的租房,灯管吊着离高床近。其他的都一切都不比窗外夕阳的照亮,照亮了格子床铺、一只非常非常大的金色花朵和白墙,又打光到高床之下,小书桌上贴Hellokitty贴纸的镜子。高床正中的墙上就就是窗棂,那里一颗玫瑰花树,很矮,树桠生长得自由散漫。可是下方只有半米宽的位置,就是水泥砌的平房顶。
      她记起来,她曾爬过那个树枝和水泥粗糙不平的表面,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儿的笑声,“不要怕,可以钻过去的,树枝不会戳到你。”
      她想起来这是谁的房间。倦醒一般睁眼看这里,像要起床,或不起。
      她感到悲伤。
      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悲伤。
      就像她也不明白,为什么自己的胸口会长出一朵绽放的金色花朵。
      胸口是金色液体,金色油漆笔按压笔头溢出来的材质。从她胸口溢出,沾湿她的白色欧式公主睡裙,她不会穿这样的睡裙睡觉的,但是她可以看到自己的胸口,那只自她胸口涌出的金色花茎、花叶乃至一朵朵金色,花瓣在夕阳直射下闪耀。
      她打量四周,高床之下就是完整的一家一室,老式宽厚的熊猫牌电视,一层层圆圈凹压的黑色炒菜铁锅。干净的砧板,令她甚至想到了一个阿姨快速改刀切出一排排紧贴发薄的土豆片,刀刃背尖顶出一片土豆片推高上一片土豆片,然后自己随着规律声响安静掉落。随后贴满HellKitty的立式镜子被取走,换上一桌温馨饭菜,每碟只有少量的盐和酱油色,糟辣椒炒土豆片上,薄薄一层糖色如焦糖发光。
      但是,这里此刻并不是晚饭时间。
      在这种忧郁的安静里,她尝试挪动自己身体,但是那花枝意外坚固,使她动弹不得。她只好顺手抓来什么衣服垫高自己的头,想看看那花是怎么长出来的——是从心口长出,还是从床铺长出穿破她后背胸膛出来。
      然而动弹间,她就感到很痛,那痛不来自胸口,而是下体。那在热天下午盛放的花枝庞大,遮住她视线。她下意识,伸手摸向下体。
      在夕阳下,红色的血,混杂白色和黄色精液,粘在她手指尖。
      那夕阳永不落一般照射过平房,照到游鸿钰的身体上,她看到手上的液体,目光安静,眼底绝望一般流泪。
      小蕊,原来,原来你不是“搬家了”,原来你不是不喜欢和我玩才和我不辞而别。
      原来你是这样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