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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《花开荼蘼 · 春雨杏花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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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四章 太虚幻境
      湖衣刚从深沉的梦里醒来,彷彿悠游在轻柔的白云间,空气中瀰漫着浓冽的花香,还有仙女们甜美的笑声。
      她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躺卧在一张松软的卧榻上,四周垂掛着絳红色的纱幔。出于好奇,她翻身坐起,透过轻薄的纱幔,她望见一个陌生的居室,中央有座巨大的白玉石砌浴池,一群年轻女子聚在浴池旁边嬉戏。
      几名执瓶女子正将冒着蒸气的热水倒进浴池里,再将一片片花瓣洒进浴水里,也有数人围绕着浴池调笑,她们全是美丽的妙龄女子,依她们身上的装束看来,似是富贵人家的侍女。
      湖衣揉揉眼睛,不知是否该相信眼前所见,她觉得脑袋有些昏沉,说不定她是在作梦。
      「啊,姑娘醒了。」声音自后方传来。
      湖衣转过头去,原来说话的是一名中年女子,她身着蓝色袄裙,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,但她的风姿绰约,音调柔媚,气韵竟比荳蔻女子更加动人。
      蓝衣女子见湖衣呆望着她,噗哧一笑。
      湖衣迟疑了一下才开口:「请问……」
      她无视湖衣的疑问,向浴池边的侍女喊道:「时间不早了,我们动作可得加快些。」
      侍女们即刻走上前来,惊讶与混乱中,有人一把拉住湖衣的手臂,推着她走向浴池,湖衣且拒且走,其中有人伸手要脱去湖衣的衣裳,湖衣一惊,放声尖叫。
      「你们要干甚么?」湖衣紧紧抓着衣襟,挥开她们的手,她极不愿让陌生人触碰她的身子,更不愿在眾人面前赤身露体。
      但眾人无视湖衣的反对,更加强势地扯下她身上衣物,最后将几近赤裸的她推向浴池。
      湖衣心中慍怒,凝目看向蓝衣女子,后者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,眼神流转间,便将湖衣从头至脚瞧过几回。
      「……我瞧瞧,容姿端洁秀丽,色若朝霞,朱脣皓齿,颈白而长,肩圆且正,自颠至底,长七尺一寸,肩广一尺六寸……」蓝衣女子喃喃说着,在她后方还有一名年轻侍女,手拿纸笔不断地抄写。
      湖衣这才听懂她们是在註记她的身型外貌,一阵错愕袭向她。
      为什么?
      「……端正有福,无黑子创陷诸病,各处均美,」蓝衣女再瞥了湖衣一眼,骤下结论:「看来这次他们挑了个好的。」
      「好了,姑娘们,」蓝衣女击掌提醒眾人。「时间紧迫,速速将她打理洁净。瑞珠,拿些玫瑰花露过来,我要她芬芳宜人。」
      侍女们七手八脚地将湖衣浸泡在浴池中,有人刷洗她的身子,有人解开她的云髻,梳洗她的长发,她们使足了劲道,活像要把她刷下一层皮似的。
      湖衣再也忍不住,「你们想干什么,为什么要我沐浴?」
      蓝衣女挨近浴池边,低头望向她。湖衣被瞧得很是不安,不断往池水里缩。
      「姑娘,你是何方人氏?」蓝衣女子问道。
      湖衣定了定神,想起父亲说过,无论遭遇何种变故,心不能乱,神色不能慌。她深吸了一口气,尽可能表现出从容矜贵。
      「小女子出身金陵,」湖衣顿了顿,「家父是应天知府沉孟季。」
      抬出父亲官衔,希望眼前之人会畏于官威国法,别扣留她。
      「我在林间迷了路,承蒙姊姊收容,不胜感激。然而,我出外未返,父亲必然心急,或派人四处寻找,为不使父母忧虑,劳烦姊姊遣人知会应天府衙,好让家人将我接回。」
      湖衣自觉这番应答十分得体,相信对方必会应允她的要求。
      蓝衣女子轻笑,一丝狡黠的光芒自她的眼眸闪过。「知府之女吗?有意思……」
      湖衣不敢置信,竟然有人听见父亲的官讳还能如此轻挑,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歷?
      侍女打断她的思绪,七手八脚地将她从浴池中推出来,为她拍乾身体,再披上一条绢纱裁製的白色长衫,布料质地出奇地轻柔,穿上身时,就像是清风轻抚过肌肤。
      湖衣猛然想起,她曾在江寧织造局中,和冰月一起把玩过这批织品。这绢纱名为「冰鮫」,得名于善织之南海鮫人,及其形薄如蚕翼、明洁如冰,是供奉给宫中后妃使用的珍品。
      她们从何处得来这品绢纱?
      莫非这儿是亲王府,而这群女子是皇亲的家眷?
      金陵城中确实住着不少天潢贵冑,有中山王,吴王、还有郑王。
      蓝衣女子望了她一眼,似乎看穿她的思绪,于是扬手唤来侍女,示意她们将湖衣带到相邻的隔室,丝毫不给她思考的馀裕。
      湖衣被推过门廊,走进另一间厅房,穿过落地花罩,她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女子妆阁,殿额写着「云水閤」。侍女们将她按坐在镶有镜子的妆奩前,开始为她梳理头发。
      湖衣越来越不安。
      为何要她沐浴、梳妆?
      她听过河神娶亲的故事,莫非他们要将她当作酬神的祭品?
      「姑娘,你今年芳龄多少?可许了人家?」蓝衣女子突然又出现。
      「你们到底是甚么人?」湖衣再也无法忍受,高声反问:「我究竟何时可以返家?」
      蓝衣女子愣了一下,正在梳发的侍女们也都吓了一跳,驀地停下手里的动作。
      「傻姑娘,这里是皇宫内苑啊,岂容你想来即来,想走就走。」蓝衣女刻意拖长语调。
      「什么皇宫内苑,你们先是强掳民女,又假冒宫廷常侍,简直目无王法,大明律例之下,岂容你们胡来。」
      湖衣凭藉着胸中怒意,一口气说完。
      「呵呵,这下有趣了,」蓝衣女子竟粲然一笑,深深地盯着湖衣瞧,「陛下说过:『君子以为能直辞。』说不准,你的直辞不讳能博圣顏一欢。」
      这人到底在说什么?
      有股寒意自湖衣的背脊升起。如果这是真的呢?
      对于自己如何遭劫,她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。她与冰月在林间遇上匪徒,接着就不省人事,其间偶尔恢復意识,眼前仍是一片黑暗,但某种特定节奏和晃动,让她感觉自己仍在马车上。
      现在想来,她应该是被迷药迷昏,再用马车载来此地,而且用黑布罩住了她的头,以免被人认出。
      若此处真是皇宫,那她是身在离金陵七百里外的京城,这些人将她带进皇宫究竟意欲为何?
      「办妥了吗?」
      一个冷厉的女声沿着走道传来。
      身形瘦削的华衣妇人出现在廊阶前,侍女们纷纷躬敛行礼,显然身分尊贵。
      妇人步履沉重地走了进来,湖衣这才发现在她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。
      一见屋里出现男人,湖衣吓得放声尖叫,慌忙中还用双手遮蔽身体。
      妇人一把揪住湖衣的手臂,以肃厉的目光审视她。
      「丫头,叫甚么名字?」
      湖衣用力扯回手,此人无理的行径使她愤怒,但她强迫自己抬起头,绝不在恶人面前示弱。
      「她叫沉湖衣,是应天知府之女,你瞧瞧,」蓝衣女子替她回答,「好个晶莹剔透的女孩儿呢。」
      妇人淡淡地说:「进了内宫,不论过去是什么出身,父母是谁,都只是一名常侍,唯一的要务就是侍奉皇上,以求广嗣,如此而已。」
      湖衣打了个冷颤。
      侍奉皇上,以求广嗣?
      是要她……
      恐惧攫住她的咽喉,她说不出话来。
      「烟嵐,怎么你还没告诉她吗?」妇人问。
      「兰姨啊,你瞧这孩子都让你给吓傻了,」唤作烟嵐的蓝衣女子回道:「养在深闺、不解人事的姑娘家,得好言相劝,慢慢来才成。」
      「哼,」兰姨斥道:「能够服侍皇上乃是天大的荣宠,若能蒙受圣眷,诞下皇嗣,别说你自己一世荣华,连你父亲也能加官晋爵,这等美事,别人求都求不来,还需要好言相劝?」
      「我不要什么荣宠,放我走。」湖衣用尽所有的气力喊道。
      「这可由不得你,」兰姨娘冷冷地回道,「张贤,给我按好她。」
      姨娘身后的那名男子上前抓住湖衣的手,他光滑的下頷和曲缩的背脊令她反胃。
      太监。
      「不,不要──」
      他无视湖衣的挣扎,硬将她压在一旁的榻上,他的手像铁箍般沉甸甸地按住她的手,几名侍女跟着,粗暴地撕去她身上的薄衫,接着按住她的脚。他们全都面无表情。
      「胸乳菽发,脐容半寸许珠,约略莹体……」兰姨的目光落在湖衣赤裸的胸前。
      湖衣奋力想挣脱箝制她的眾人之手,可是她动弹不得。
      「将她的腿扳开。」兰姨下令。
      侍女强硬地分开她的双腿,兰姨湿滑的手指在她身上又掐又戳,就像一条冰冷的蛇不断在她身上游走。
      「私处坟起,阴沟渥丹……」
      他们在检视她的身子。愤怒与屈辱烧灼着她的胸口,她想反抗,但她只听见自己闷声尖叫,继而呜咽,泪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,她的眼前一片模糊。
      「……脛跗丰妍,底平趾敛,应是保有贞节的处子身。那就行了,」兰姨冰冷地唤来侍女,「给她穿上衣服,送她到燕喜堂,皇上今晚会在堂内暖阁过夜。」
      几名侍女过来,为她梳发穿衣,湖衣坐着动也不动,任凭眾人摆布。她努力抑制颤抖,试着慢慢呼吸,回想起这群人像检视货品一样盯着她的身子,她就忍不住作呕。
      「好了,你是要去侍奉皇上呢,可不能苦着脸。」烟嵐说道。
      「原来,失踪的姑娘,都是被绑到这里来。」湖衣愤恨地说,她的喉头梗咽,彷彿身体极力抗拒,不愿接受眼下的处境。
      「没错,你看见外头那口井了吗?」原本沉默的兰姨突然开口。
      湖衣依言望向窗外,果然有一口古井。
      「有几个像你一样特别不听话的姑娘,全都让我命人推到井里去。你要是不听话──」兰姨无情地瞪着她,「就等着加入她们,听明白了吗?」
      湖衣努力将视线从古井移开,微微点了点头。
      不能让敌人看出情绪,现在她必须表现出顺从的样子。这样才会有可乘之机。
      「……明白了。」她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回答。